4名素人艺术家是“长征”艺术活动考察中结识的四个奇人,他们的“作品”(虽然他们自己并不这样自觉)作为“民间的力量”在北京大山子新艺术区里的“长征空间”展出。“长征”,一个行走中的艺术活动从2002年6月开始,江西瑞金是活动的第一站,大致沿着当年长征的路线一路走,一路做展览,展览主题多数都由当年长征路上的思想主题引申到当代艺术问题。设立在北京798厂区内的“长征空间”是这个活动的第13站,在13站上已经有过很多次展览,这些展览都要在艺术创作的方法论上趟出一条新路,他们的针对性也主要是在中国这个特殊的艺术环境中,职业艺术家们在创作上的诸多得失。当初开始“长征”活动的一大重点就是考察民间资源,在没那么多语言误区的乡间重新认识艺术和生活的关系、个人和社会的关系,瞧瞧人家是怎么干的。
天光摄影师李天炳
“天光摄影师李天炳”的故事曾被东方时空的摄影师沈晓闽拍成一部记录片,还被记入吉尼斯纪录。“天炳师傅”——闽西南贫困山区的人在民歌中是这样称颂他的——1946年他偷了家里一头牛卖到城里,买了一台英国产的老式座机,从此开始了他的乡村摄影师生活。粗略统计,50多年来他扛着这台老座机翻山越岭拍了几十万张照片。神奇的是,由于山区没有电,他的底片冲印只能用自然光曝光,完全靠他开关屋门的速度来控制曝光,他在屋顶的烟囱口接上竹筒自制了所谓的放大机。在长征空间的展览陈列了他用这种方式拍摄的乡村里的婚丧嫁娶、学生毕业、节日庆典等全家福,其照片质量之高让人难以想象完全来自于他对技术设备的敏感和超凡的努力。那台老座机通身上下都有他修补的痕迹,有的地方用铁丝缠着,有的地方用胶布贴着,让那些肩背手举着最先进相机的艺术家们错愕惊叹。他的传奇就是以农耕时代的人对自然特有的敏感消化了现代化象征之一的摄影技术,为我们提供了现代化经验的另类模式。
语录山的蒋济渭
“语录山的蒋济渭”是广西的村民,他年轻时参加革命,当地游击队让他先自己解决武器装备,他费尽周折弄到武器后却已经解放了。因此他以老革命自居,却从不被认可。上世纪80年代他离开家人独居在村外山脚下,每日上山在岩石上雕刻他的心中所挂,有人物浮雕毛主席、十大元帅、刘胡兰、宋庆龄、白求恩、雷锋、鲁迅,更多的是领袖语录,名人格言,中央文件的口号。他雕刻的内容完全凭记忆,所以内容之间的联系充斥着无逻辑的即兴联想,比如鲁迅像旁边的题字是“人民公社好”,宋庆龄像旁题着“学而不厌下车伊始……”20年来这些非常态的石刻从山脚逐步向山上延伸,渐渐地这座小山被当地民众称为语录山而远近闻名。艺术评论家认为,他的非逻辑语言堆砌是个人生命与社会图景的灵魂纠缠,一种自我救赎自我放逐的梦幻驱使他把自己的命运升华为历史的启示。
西安素人郭凤怡
“西安素人郭凤怡”是位退休女工,她的绘画起始有点神秘兮兮的动机,她总是从文字开始,写下什么字,她的头脑中会有相关的意象,她只是画下来而已。她的技法是用毛笔在宣纸上勾勒密密匝匝的五彩细线,线条层层叠加随意展开。在她的绘画行为中,两位主持人发现的是:“原始经验可以通过日常生活的各种渠道转化,通过个人化的绘画得到表达。”在她的绘画中,我们隐约感觉到原始的集体经验作为一种文化基因的力量和美妙。
延安泥人王文海
“延安泥人王文海”是杨家岭革命历史博物馆的讲解员,当年靳尚谊、钱绍武等画家到当地采风时,王文海曾为他们做模特,这多少启发了他动手创作的冲动。因为他最崇敬的人是毛主席,他就用泥塑塑造毛泽东像,多年来,他塑造了上千尊毛泽东像,他的家里所有的地方都摆满了各个时期、各种姿势、各种神情的毛泽东泥像,蔚为奇观。他从各种画报资料中选取形象,不讲解剖,也不同于民间泥塑的传统程序,“美院的人说我做得不像。”王文海自我解释说,“可老百姓一看就认得是毛主席,认得就行!”那种独特的造型的确渗透着一种温暖的人情和质朴的审美,每有人来,尤其是专业人士们,对他的泥像一概愕然称奇。
这4位素人艺术家之所以奇,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保留着个人和社会、历史的关系中,最不斤斤计较的朴素状态,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的“艺术”之间浑然没有界限,所以他们都既能那么执著,又能那么从容自如。不像职业艺术家那样从事艺术的理由可以有很多很多,可以来自思想或才能,或者功名心、责任感,或者就是热爱,他们那种执著的动力让人更感叹的是与生存有关的原始力量,也许这就是民间的力量的不同之处。 (施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