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兀鵬輝

哥倫比亞藝術家安那•梅塞德斯•奧約斯作品。 (兀鵬輝)

「雙年展」，在今天已是世界藝壇的時髦大事。威尼斯雙年展已經100歲，在這漫長的100年裡，的雙年展形式在全球轟轟烈烈地展開，包括：聖保羅雙年展、卡塞爾文件展、惠特尼、里昂、光州等，許多城市在舉辦雙年展，還有更多城市在積極呼應。1992 年，由民間策劃，文化公司贊助的首屆廣州當代藝術雙年展舉辦，是中國藝術界雙年展情結的開端，可惜1994 年的第二屆便夭折了，但它的開放性、和商業運作的結合成了一個良好的開端和榜樣。當時的中國油畫正是火熱的發展階段，後來就有了1991、1993、1995年的三屆中國油畫年展，雖說侷限在架上油畫領域，但已採取了雙年展的形式。之後上海、成都、廣州相繼舉辦了自己的當代藝術雙年展。目前為止，上海是穩定的——高水準舉辦的唯一城市，北京也要有雙年展，是遲早的事情。因為活躍的、重要的藝術家和展示活動都在北京，並且北京也是中國政治和文化的中心。

北京雙年展

首屆「北京國際美術雙年展」（以下簡稱：北京雙年展）的風聲早就傳出來了，請注意這裡用了「美術」，而不是「藝術」，也沒有「當代」的說法。因為中國美術館的裝修工程和SARS 的肆虐才推遲到現在——2003 年9 月20 日開幕，場地是北京最大的展覽場所——中國美術館和中華世紀壇藝術館，中華世紀壇展示的是國外藝術家部分，由溫琴佐• 桑福策劃，作品涵蓋了四十多個國家的作者：委內瑞拉、莫三比克、模里西斯、剛果、亞美尼亞、巴西、丹麥、埃及、冰島、黎巴嫩、立陶宛、蒙古、越南、羅馬尼亞等這些被當代藝術遺忘的角落都有展示，還有影響了整個建國後一代人的俄羅斯藝術。雙年展組委會委員包括：靳尚誼、郎紹君、邵大箴、王仲、薛永年、水天中、劉大為、馮遠、易英、范迪安、許江等。

原計劃中有的美國波普藝術家安迪• 沃荷的特展並沒有來，開幕時的記者招待會中有人問及，主辦單位的回答是「因為經費有限，無法成行」。那麼德國的新表現主義繪畫宿將巴塞利茲、英國的霍克尼、西班牙的達比埃沒有作品來展出也是同樣的原因了，這多少是遺憾的。因為國外部分是租兩件作品玩玩的立場，所以很難有值得一提、留下印象的東西。桑福則認為在威尼斯和聖保羅雙年展之外，樸素藝術也被忽略，他的目光就集中在第三世界了，他相信：「如果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藝術趨勢會發生一次新的、革命性的話，那必定是在中國！」但這顯現了一個問題，那些他選擇的發展中國家的作品並不代表該國的最高水準，也沒有對當代藝術和人類的困境提出值得一說的問題，純屬風流自賞，和觀眾的交流屬於零。尤其多數畫家的作品就像北京的商品畫廊裡的流行畫，拉美的繪畫雕塑也毫無新意，只是無聊的延續，繪畫則遠低於中國的水平，開幕的新聞發言不就有一位藝術家在感謝中國給他提供了這麼一次機會嗎？不少人就在懷疑，雙年展組委會是不是在國外找一些差的作品來襯托中國當代藝術的成就，難道是為了一句「世界藝術的革命必定是中國」嗎？

並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新藝術」

還沒有看到雙年展作品的劉小東說：「以前的雙年展都是第一、第二世界國家辦的，這次第三世界國家的藝術可能有點意思。」馬上要在誠品畫廊開畫展的劉小東的話我們是不能當真的，特別是他有點調侃的意思。當我們的熱情集中在「當代」的時候，第三世界的藝術在視野之外也就不足為奇了，並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新藝術」，還需要有開放的背景、作品的唯一性和專業高度。

美術館的中國藝術家作品包括全國美展體制下的優秀畫家，如劉小東的《三峽大移民》四聯畫就很氣派，可以和劉小東比肩的藝術家並沒有參加，甚至沒有被邀請，如：陳丹青、方力鈞、劉煒、毛焰等。

栗憲庭展中路青的作品。 (兀鵬輝)

中國美術館的中心圓廳是中國畫的各種流派雜燴，雕塑也十分中國。陳雲岡加入抽象手法的《孔子》；蔡志松作品是將古代的「俑」略作改動。當今中國畫的全部成就在「齊白石特展」前都是遜色的，諷刺的是，早已作古的齊白石卻是這屆北京雙年展最令人矚目的人物。唯一有些新意的是徐冰的作品《新英文書法》，三台電腦前是擁擠的人群，紛紛輸入自己的名字等待徐冰製造的每個人的英文書法簽名，新了一下大眾的耳目，這也是去年的首屆廣州當代藝術三年展的例行活動。

另外幾個特展分別是「日本高山辰雄特展」、「韓國美術特展」、「法國秋季沙龍百年慶典特展」。有記者問道：「為什麼日本請的是高山辰雄，而不是加山又造？」組委會的解釋是「加山先生已去世了多年，為了把更新的當代的東西介紹過來，選擇了高山辰雄。」這個解釋很牽強，即使荒木經惟、奈良美智、村上隆來了，大家都不會驚奇的，阪本龍一、大友良英、灰野敬二的音樂在中國都有許多聽眾，高山先生實在太老了，已經不屬於今日去美術館觀畫的理由了。

韓國的美術了無新意，由於來自西方雙年展而形成的影響，中國人更願意看見白南準的藝術，可惜白南準沒有來，來的繪畫還不能用藝術史的標準看待，畫得好的像在學周春芽，更可惜的是我們連周春芽都沒有看到。法國秋季沙龍百年慶典的作品純粹是來給我們捧場的，很是長了中國藝術家的志氣。

國內部分的美術還是集中在傳統畫種：中國畫、油畫、版畫、雕塑，樣樣齊全。沒有裝置、影像、行為等新藝術的任何空間，活脫脫就是全國美展的翻版。那些花了20 塊買票進了美術館的人們感情非常複雜，藝術家莊輝說：「劉小東、喻紅畫得挺好的，本來是去看齊白石的山水、人物畫的，結果他們選的多是花鳥。其他當代的藝術都很差，連全國美展都不如。」

這就是北京雙年展，雖然聲勢已在剛結束的威尼斯雙年展之上，但有總比沒有要好，多數人是這樣的觀察，那就等等下一屆、再下一屆看看吧。

風起雲湧的週邊展

9 月14日，顧振清策劃的「另一種現實」展在犀銳藝術中心開幕，打響了週邊展的第一炮，藝術家莊輝的作品佔據了近半個展廳，《帶鋼車間》用泡沫板在機床上做出模型，自己則手繪上顏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極為逼真，許多人誤以為是搬來的車間，伸手摸了以後，才感受到是複製的，會獲得另一層感動。在機床的另一邊莊輝複製了工人吃飯的場景，屁股下墊著報紙，打開吃了一半的餐盒，搪瓷裡的清湯等都會讓人以為是藝術中心的工人正在吃飯。莊輝一直在強調：「我做的都是和我的生活有關係的作品。」他的認真程度讓人想起他常說的另一句話「勞動最光榮」。為此他花了十幾萬人民幣的製作費。同一展場的劉建華用陶瓷燒製了一段城市的倒影掛在牆上，楊福東也拍了只有藝術家才有興致看下去的錄影展示。

9月16日下午三時，唐昕策劃的和影像數碼有關的「CONTRAL ＋ Z」展覽在復興門的泰康人壽保險大廈頂層開幕。CONTRAL＋Z在電腦上是返回的快捷鍵，參展作品都和影像有關，何岸的《關於時尚的十五個理由——瘋狂》用雕塑複製了電影《劍魚》裡的一個場景，支撐在牆上的是一串電影字幕，原始版本在約翰屈伏塔拉開的褲鏈裡，一個雕塑頭在口交，是無法展出的，何岸說：「要是成全我了，其他人都不能展了。」現場去掉了一些會引來爭議的部分。崔岫聞用繪畫、攝影、錄影三種形式展示了相同的一個題材，馬雲飛的作品是對著電視上美國和伊拉克戰爭的畫面來描繪的油畫，彭東會的作品是一本電子書，介面豐富雜亂，描述一位從南方來北京的青年為女友講述一場雪的故事，現場的觀眾不知道怎麼閱讀，作者要一一解釋，每個人就要花一個小時，直至講得口乾舌燥。

當晚6 時，顧振清策劃的另一的展覽「二手現實」的「後現實」部分在今日美術館開幕。盧昊的裝置《美術館》、鄭國穀的攝影和他弟弟的繪畫、尹秀珍的武器裝置都不錯，孫原和彭禹的作品是十隻比特犬在鈴聲下開鬥，一下子吸引了現場全部的視線，鈴聲、犬吠振耳欲聾，攝影師紛紛前去拍攝。宋冬的作品是《當代藝術汽車站》，雇了一輛大巴車將觀眾沿長安街拉到「前現實」的場地，在每一個座位的間隔處搭起了塑膠布，成了人造的包廂，宋冬的作品將我們拉到了「後現實」的現場去吃他的作品《吃城市》——由餅乾等點心搭起的城市景觀，時針已指向8點，觀眾也餓了，真的吃掉了宋冬的「城市」。常青則他雇了五個大棚歌舞團的舞女在現場的玻璃櫃子裡跳艷舞，真是「藝術為人民」，大家喜聞樂見；隋建國邀請了陝北泥塑王——王文海做出了毛主席睡覺的姿態，還蓋著青花布的被子，他的觀點是：「毛主席也是一個普通人，也要睡覺。」多麼好玩啊！

9月18日，在藝術家聚居的大山子藝術區（798 廠）至少有10 個展覽同時開幕，在美協主辦的雙年展門口只配打打雜、發發資料的美協會員，親愛的馮博一同志，在這裡策劃了最大的週邊展「左手與右手」，也叫「紅色記憶」、「紅色墟」，集中了48位中德藝術家：徐冰的《藝術為人民》新英文書法大型條幅、展望的《武器盆景》裝置、隋建國用自己的右手翻製的大型雕塑《衣紋研究》、尹秀珍的現場行為裝置、呂勝中的《暢所欲言》裝置作品都在這裡展示，參展藝術家張大力在開幕前趁機噴出了他著名的AK47 肖像，艾未未的裝置是幾十輛永久自行車，光是運到展廳就花了員工兩天的時間，因為不知道怎麼拆和怎麼裝。程廣的作品是三輛解放卡車拆成了一地的零件塗上紅色。只有在這裡，這個「不合作方式」、「首屆廣州當代藝術三年展」的策劃人馮博一才有存在的價值。現場還有一個男扮女裝的人抱著布娃娃，伴著芭比娃娃的音樂躺在呂勝中的辭海裝置裡供人拍照和錄影。在場外，王能濤在細雨中豎起了巨大的兩男一女三個全裸的站立像，在798 單位的制止下，剪掉了生殖器部位。

日本藝術家高山辰雄作品。 (兀鵬輝)

「榮榮和映里的影像世界」在巫鴻的策劃下舉辦，這是榮榮十年來的回顧展，分了東村、廢墟、婚紗、自攝四個部分，以及映里的照片和合作部分，框子都是和這棟建築輝映的鋼架，出版物更是奢華，至少要1000塊大洋，現場他們穿著和服在招待來賓，排場很大。

二萬兩千里文化傳播公司正在展出的是「長征一個行走中的視覺展示」最後一站，請來了王文海現場雕塑各種姿態的毛澤東，還有天光攝影師的作品。

反思當代藝術的「念珠與筆觸」

著名評論家，有「教父」之稱的栗憲庭收山之作「念珠與筆觸」展正在舉辦，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個展覽名稱？栗憲庭說：「這是全面回顧二十年來中國抽象藝術的展覽，他們的作品都是簡單的符號，手工在不斷重複，和中國古代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一樣，是對時間的消解。就像和尚念『南無阿彌陀佛』、『嗡嘛咪吧咩嗊』數念珠的動作一樣，過程是繁複而無限的，於是繁歸於簡，實歸於虛，歸於純粹、單純和平淡。」這似乎是所有參展者的觀念，都沉迷於一串數字、一塊格子、一根線條、一個色塊的繁繁複複。把無限的時間投入到有限的畫布上，嚴謹的作品都像一塊花布，即使潦草的作品你也不敢說他是胡畫的，因為一系列的秩序感。

臺灣藝術家石晉華的作品是在現場拿著一枝鉛筆，不停地走來走去，口中念著《心經》，在牆上留下一些鉛筆的痕跡。栗憲庭說他有高血壓：「在長時間後他的血糖會降下來，人會很安靜。」他在展覽畫冊的文章中有個副標題叫：「治療和修性」。栗憲庭介紹道：「中國的抽象藝術是從1985 年開始有的，沒有極簡，都是極繁，過程是簡單的。」

反潮流就是今天的潮流，他們的作品還沒超出繪畫的範疇，目前最新鮮第七屆里昂雙年展「這已在明天發生」（C'est Arrive Demain）展地◎里昂當代美術館展期◎2003.09.18~2004.01.04089的潮流早就在反繪畫了，藝術對於他們只是自娛。作為一個展覽的策劃，藝術是純粹的，清理了栗憲庭先生二十多年來縈繞心頭的抽象情結，比起混亂的大展，「念珠與筆觸」清楚地揭示了一個現象：「抽象的意義只是對作者有意義。」

張朝暉策劃12位藝術家的《雌雄同體》展：陳羚羊、陳慶慶、陳文波、趙半荻、劉野、張小濤、吳小軍等人的工作室開放展，都在歡迎著觀眾的到來。這些工作室天天都有表演，比如李娃克在廉價出售向陽牌壽衣、余極的行為藝術……等，不勝枚舉。

9 月23 日晚，威尼斯雙年展中國館未成行的作品由廣東美術館移師北京展覽，在中央美院美術館開幕，展望、呂勝中、劉建華、楊福東的作品已多有介紹，在此就不贅述，此時，北京雙年展的週邊展也完全落幕了。

中國北京國際美術雙年展

展地◎北京中華世紀壇和中國美術館

展期◎2003.09.20~10.20
日期：20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