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一个行走中的视觉展示》艺术活动启动以来,在整个中国地区得到海内外艺术界、学术界朋友们的关注和支持,也取得了一些成果。目前此次《长征》艺术活动己经宣布结束,改变了预期中十月底在延安完成的计划。展览策划人卢杰及邱志杰,
于十月十三日下午一点到四点在藏酷新媒体空间举办现场办公会。
这次长征办公会的现场,拥进了大量前来参加的人潮,将一向以呈现当代新媒体艺术作品展示、办理跨领域文化艺术研讨及讲座的藏酷新媒体空间挤得水泄不通、磨肩差踵。可见这次「长征」活动在整个大陆地区所引发反应与话题的热烈程度。
《长征 -
一个行走中的视觉展示》经过近四年筹备,耗资一百三十万人民币(约五百五十万台币),活动网罗中国国际上活跃的当代艺术家如徐冰、蔡国强、张恒、傅新民、展望、隋建国、周少波、张培力、张晓刚、杨少斌、宋永红、王功新、宋冬、王劲松、邱志杰、孔长安、杨福东、徐震、周铁海、马六明、杨劲松、徐坦等台湾熟悉的艺术家、亦有国外的艺术家如朱迪•芝加哥、英格甘特Cati
Laporte, Dmitri Gutov, Luchezar Boyadjev, Nancy Burson, Vong
Phaophanit等,包括台湾目前为止唯一参与的艺术家姚瑞中。也发掘当地许多未必会被归类为当代艺术家、自己也未必在乎是否被定位为艺术家的创作者如李天炳、蒋济渭、郭凤怡、王文海等,动员的艺术家达一百五十多位。行程活动于七月一日从江西瑞金出发,循着当年毛泽东率红军长征的路线,经过江西瑞金、江西井冈山、广西道中、昆明市、云南丽江、四川卢沽湖、贵昆列车上、遵义、贵州茅台、西昌卫星发射台、四川摩西最后在八月三十日原定二十个站点的第十二站~大渡河畔的泸定桥结束行程,慎重的放弃原定十月份在延安完成《长征》的计划。
两位策展人在「就结束《长征 ——
一个行走中的视觉展示》给艺术界同志们的一封公开信」表示:做出这个决定是,它基于整个长征行动对至今为止所有工作的反思和评估。《长征》行动己经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期,完成计画对长征队伍是不成问题的。正是这种背离了原先的开放性和不确定性而达到自如和自信,引发了自觉性的警惕与反省,于是决定暂时停下活动的脚步。
如此在外界看似无法完成计画的借口背后,有几点值得我们好好思考。一个展览或作品完整性的概念,当然包括计画的执行与完成。任何过程上的瑕疵、观念想法与作品呈现的落差,都意谓着完整度的不足,更何况一个未完成的计画。为何在此打住?是疲惫?是经费不足?是内部人事不和?……………其实我们用心思考就知道,要解决这些问题并不难,尤其是在已经顺利完成三分之二的长征行程、引发各界关注、讨论的时候。一般人都知道提前结束行动可能是「自毁前途」,卢杰和邱志杰当然也知道。当结束一个活动、行动或展览本身,不论如何强调「结束即开始」或「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等口号,但多少表示着杀青庆祝的时候来临。我们却看不见「长征队伍」在庆贺甚么?反而终日为了完整呈现长征过程增加网站内容及积极与外界沟通互动努力着,并且反复思考下一次长征行动的可能计划、位置与心态。一个负责任的展演态度,当然要执行并完成所预期的计划,但当「完成」已非最终的目的时,无意识下的「负责任」就未必是一种负责。《长征》在两位策展人的观念中本来就没有结束,让它处在一种开放性与未完成的状态下寻求对话与自我省思,如此的自我搁置则更显得有一种勇气。
在这让我们尝试分析「长征」活动到底是甚么?是一个展览?是一个观念艺术?一个行为表演?是作秀?口号?还是哗众取宠的艺术下乡活动?…………时下的国际特展、双年展、三年展等艺术活动,无疑是拓展艺术国际化与文化交流的典范。但这个典范也促使国家、美术馆、政府单位一窝锋赶上艺术蓬勃发展的流行行列,成为巩固政权重视文化艺术的国际化形象。艺术家与策展人形成一种奇妙的合作关系,难免服膺于过往思想家思维、既有论述与策展方向,形式或想法的共相变成被网罗的绝佳条件。为了应付许多策划展,以及策划人遴选作品考量展览整体性及可预期的情况下,艺术家旧作经常性的出现在所谓大展之中,一个聪明的策展人也懂得平衡新旧生熟的面孔,以博取广大支持。短时间的搜寻艺术家作品、企划、为期不长的集资集力展演,定时定点世界各地到处看展,这与作秀、看秀行径相差无几。作品成为政治艺术的筹码,亦成为艺术政治的一种手段;一切都在计划中,一切也都在某种意料之下。地方政府近来也积极筹办成立艺术村,邀请艺术家的短期进驻,大体上出现了地方争权、角力画饼、形式进驻的占缺与表面互动,在结束驻站前办一个「好」的成果展了事。然而,大家都想办一个「好」的展,这种「好展」当然也希望引得起大家的膜拜朝圣,只是当「好」变得可以想象操纵、具有一定的模式化、公式和规模时,这样的「好」在艺术价值上就显得值得怀疑且无足轻重了。
《长征》是一个关于展览的展览,
它不是传统意义上艺术对象与空间关系恒定的作品悬挂和置列的那种展示,它把人类的展示文化扩展,通过实时性和它时性的并置,
在长征老路上策划的二十个活动, 是历史、政治、 地理、 艺术语境之间的互动过程。
----卢杰 邱志杰
反观看「长征」整个活动,除了观察当地的人文历史、艺术发展现况,并打破艺术村短期定点活动的概念,以「行走中的视觉展示行动」将艺术带入当地,在火车上、汽车上、市场上、桥梁上,在各种公共空间里面做作品。进入环境创作及感受作品与当地人一同创作交流,亦与地方创作作品发生接触,将作品与时间、空间贯穿且压缩并置,再透过网络解压延展呈现,形式上有别于固有展览的观念。
它既非只是一个展览,也非仅是一个观念艺术,更不等同于一个行为表演,这么长时间身体力行的企划执行、凝聚多方共识与在许多特殊地域场合呈现作品。试想那些远在内陆乡间平日环顾基本需求,而难以接触并发觉艺术所在的同胞,如何能接触到如朱蒂‧芝加哥等当代艺术的作品,怎么知道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程度?……如果只是喊喊口号及作作秀,难道不觉得大费周章?如果只是以高姿态的艺术下乡、充满教化般的典范型态,我们就无法在藏酷见识到,蒋济渭
默默在深山刻石二十年的语录山与李天炳神乎其技运用自然光曝光的照片。这种逼近于「愚公移山」的创作精神,一样撼动着大家。虽然马尔丹(Jean-Hubert
MARTIN)以1989年的『大地魔术师』,公开将非一般认可的艺术家放上台面,早早便触及这类界定艺术的问题。
但《长征》不仅触及这样的问题,对于主/客、体/用、东/西、传统/创新、本土/国际、消费/生产、展示/创作、理解/诠释都有极其深刻的碰触。让我们进而思考智识化、专业化或仰赖艺术机制认同艺术所形构的局限。当我们满足于高学历、高科技的文明进步社会,无疑所处的环境、对于自身「前理解」置信不已时,艺术在这即显得停滞不前。
「艺术之所以存在,是以不断质疑自己的本质前进。」这是我个人笃信不已的信念。
难怪邱志杰响应观众认为此次《长征》行动,是一种艺术下乡而缺乏民众实际对当代艺术的了解时回答:《长征》不但是艺术「下乡」也意味着-艺术「进城」,藉由此活动的交流,反省自己所在的定位。它提供在这样看似「莽撞」的互动模式下,有其细密的思考;让我们对艺术公领域的常态理解产生错乱、私领域与公领域的交杂;艺术家身分界定的模糊、专业与非专业、城乡间文化认知的差异等,使得一切变得难以想象且更显得弥足珍贵。
卢杰和邱志杰是艺术家、在这个活动兼备行政企划、策展人的身分,卢杰更是此次活动的发起筹备及经费赞助者,在纽约成立了美国政府批准注册的公立非盈利性组织「长征艺术基金会」,对于多国文化交流的革新方案来推动和促进当代中国艺术的发展。在这个强调技术分工、策展与创作机制分立、资助者与艺术家结构生产位置截然不同;全球资本化、私有财产制、功利社会的氛围下,许多创作因赞助经费而生,随经济消长而起伏。《长征》行径在这则显得异常浪漫,参与的工作人员投入《长征》的心力难以估计,背后亦有不少其它人力资源无条件支持。它跨越了国家种族的界线、打破了地域文化的藩篱,突破展演的观念,挑战传统策展与创作的机制。
由于活动网罗的作品众多、种类纷杂,曾被评为「参差不齐」。但值得研究的是,在这样一种长时间、动态交替经验的行动中,选择固有型态的「好」作品在这似乎已经不重要,我们被「好」的选择教化得品味狭隘,并且颇具某种教化和优越感的姿态。这里看见的是实际存有的差异,在观念、思维方式、型态、生活环境、对国家、社会、艺术的思考想象均有相当大的不同。透过作品可供观察的是一种混杂的现况,作品成为作品自身彰显现象本身的投射,并无所谓好坏。所以在这考虑的选择,当然不是以本身作品的「专业」质素为首选。这一点在卢杰办公会叙述中明确表示其立场。
《长征》透过一个历史性回顾的开始,植入生活与艺术对应于社会的参照观看,《长征》不再是历史上的"长征",由版图上划分的行径路程分化我们对艺术进行的理解,某种程度来说,艺术在这显得理想且更为纯粹。长征的魅力来自它的内蕴和张力,不在于它的形式和姿态。或许在过往认知无法界定的范畴下,才显出《长征》活动的意义价值。
但提出几个环绕脑中反复思索的问题,希望能为《长征》尽一些心力。
为何整个《长征》过程如此顺利?这让我回想起台湾被喻为艺术下乡而争议一时的「鹿港之心」公共艺术策展活动,地方文史工作者和不少学者公开挞伐,甚至于大闹记者会、干扰制作作品的过程及破坏完成作品,整个活动无法搭建一个对话的平台,更别谈共识了。到目前为止它突显的是,台湾社会普遍对于西方前卫运动以来的艺术发展感到陌生且充满误读误解,虽然也知道艺术多元化所造成的稀奇景象,但由于平日保持一定的距离而相安无事,当如此的艺术活动介入了当地人的生活空间,并强烈掀动对艺术想法认知差异的潜在问题,充分显示了无力承受这样的冲击。虽然艺术为何下乡?谁赋予艺术必须下乡的责任?活动本身姿态及互动方式种种被质疑的议题一再被提问,但仍旧无法否定这些活动触碰呈现了大家对于艺术理解的差异,在不断谈论的同时,亦拓展了活动的后续效应。在这对错的问题显得不再重要,整个事件的价值应该在:藉由一个活动体现了艺术之于社会与文化认知上的差异和这整个活动冲突的过程本身。
我在这并非表示有冲突才是意义价值的开始,重点是我们对它愈发期待便愈得思索它所未台面化的可能问题。《长征》行动相较于台湾的状况更为复杂,时间与空间轴向更为宽广、涉猎的议题更多,整个中国地区城、乡,沿海、内陆间差距比台湾更大,执行它的顺利程度令我们不由得需思考背后成因,或许两位策展人也已经意识到这点才提前结束脚步。似乎省思这个状态,有助立稳于下一波长征出发的所在位置。
《长征》势必能引起艺术界广泛的讨论,会有更多人愿意加入《长征》的行列。但在热情沉淀、理性分析、学术讨论后,一切变得更为确定的情况下。如何能在重新出发前寻找到那一份不可预期,和走向未知之域的冒险状态?这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思考问题。…………………………
看着两位策展人在此次办公会的叙述谈话,显得沉稳自若,长征行动点点滴滴在他们脑里似乎倒背如流、如数家珍,轻松中偶见严肃与激情。我们无从一一想象他们在整个历经四年筹划、两个多月执行的际遇,但绝对感受得到继续《长征》的理想与尚未褪去那股热情。最后毕竟资料图片太多,后面的叙述显得有些急促。结束行程报告后、两位策划者开始与现场参与者相当活络的交流,并提供观念上的互动,最后直至五点半才结束会谈。我个人在现场其实是激动的,因为我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能量,从卢杰、邱志杰和投置其中的工作人员身上散放出;从参与《长征》活动创作作品纪录得来。它跨越我对一个艺术家、艺术行为、策展的认知想象,以及从一个艺术活动达到与作品本身、群众、地域、历史交结互动历程的最大可能。更且它似乎还有续集,还尚未结束,还有更多期待及不可预期的变量,有更大的能量释放与自我突破的可能。
离开时看着两位年轻艺术家的背影,我才完全明了他们所津津乐道的长征话语而反复玩味之:「"长征"是《长征》的通行证,"艺术"是《艺术》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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